尼采的 “eternal recurrence”(永恒回归)观念 (the idea that the universe and its events have already occurred and will recur) 可以理解为本体(ontology)或者存在(being)的恒常性与必然性。至少是本体的一种表现形式。本体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留下痕迹,漠然于一切的浮光掠影,沧海桑田。如果人发觉并甘愿服膺于这个永恒,那么生命便与本体契合并因此具有了终极的价值与意义。然而绝大多数情况下人并非能够洞悉本源。更多时候表现出的是脱离轨道的漂浮无依和“必然”之外的幻生幻灭。古今中外能天人合一者凤毛麟角,而尼采所说的永恒回归“either tremendous burden or great benefit”的沉甸甸的本体或存在的价值几乎无人能估,包括尼采自己也不能。就像信神的人相信有神,却无缘相见。如迷失羔羊一般,不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,更不知自己,人就这样流亡一样地走向未知。
他们虽然意识不到自己的悲惨状态,或者不愿承认这种状态,或者意识到了但无可奈何于自己的状态,无论在哪一种情况下,流亡的各种后果不时地在他们身上出现,让自身远离真实存在的轻浮“压”得不堪重负。
黑暗中,人无所适从,无所谓善恶美丑,到头来“行善”的是一厢情愿,热脸冷屁股(本体的屁股从来就是冷的),用糊里糊涂的“善意”铺就了通往地狱的路。“作恶”的得不偿失,要么撞了南墙,要么聪明反被聪明误,算来算去,反误了卿卿性命。时至今日,纵观全人类,有多少连自己无所适从的悲惨都意识不到,莫不是自说自话,自以为是地表现着他们本质上是无所适从的痛苦扭曲。要么就傻傻地哈皮至死,要么就前仆后继地歩尘,你说这是前门楼子,我说这是胯骨轴子,他说,这分明是大马猴子。尊崇不见,遵循不见,向往不见,憎恶不见,就这么指路为马,就这么鸵首钻沙。猫狗似乎通了人语,蒙娜丽莎更也不是不能没有胡须。这种无所适从产生的虚幻、拜金、享乐、纵欲,竟然还是给本来寻求轻松与解脱的人性背上沉重的枷锁,使其不堪重负。
黑暗中,人们甘心或违心地融入群体,说着甘心或违心的话,做着甘心或违心的事。捍卫或谄媚着“存在就是合理”一类的虚假事实,抱着历史、社会、文化、政治的哪怕是如梅毒溃烂一般的大腿,寻求外来的承认,在如此承认中获得自己的“存在价值”,诚如掩耳盗铃一般无二。有意与无意的kitsch磨灭了性灵,将灵魂扼杀在未孵化的壳中,抛入时间轨道中灰飞烟灭,一星半点的化石也形不成。如果只是驱赶无助与获得存在感还并不是完全不可原谅,糊里糊涂地把人的生命当成微尘一般度过是一种自由权利,毕竟微尘也是本体的一种体现,这并不违天。违天的是捧臭脚与狐假虎威,连同别人与自己一同祸害,搅乱本真,祸害天性。中国古语云:“伤天害理”。有“王侯将相宁有种?”就有“他年我若为青帝”,有皇帝光了屁股炫优雅,就有百姓瞪着眼睛说不见。附庸风雅与媚俗汇成洪流,原本虚假的存在感终究如泡沫般幻灭,或在今生,或回眸历史,留给人的竟然是无知、愚蠢诞下的轻浮将生命自绝,一生耗尽。顿时,一阵悔恨、悲叹袭来,如黑云压城,负重欲摧。
黑暗中,他们无法获得真相,却执拗地自大于自己的认知能力,与认知经验。在不断地错误中一遍又一遍地抽着自己的耳光,获得的成就无非只是看到真相的一点影子。凭着这点影子,人就敢说见到了真神(无论出于什么目的),于是有了不间歇的、颠鸾倒凤的、极其矛盾的武断是非准则、成败准则、善恶准则、一切自以为是的、人为的社会、政治、文化准则。成者为王败者为寇,成者通吃,败者什么都不是。笑贫不笑娼。成名的是一将,枯的是无名的万骨。岂不知那无名的万骨中每一个也都是上帝之子。一直以来,人似乎是为标准而活,达标的算做一个,不达标的等于0,ABCD选对了,就是对了,错了就是错了,不管你是用的什么方法。即使是瞎猫碰上死耗子,这瞎猫也是算数的,那智者的千虑一失,说不定真让其万劫不复,即使是一世清明又当如何。本来人应该感谢造物主,赋予了人否定虚假的能力,但是人却用这种能力连真实存在一并否了,不知是不是不识好歹。同样,造物主也赋予人肯定真实存在的能力,但是人却用这种能力连虚假一并肯定了,不知算不算是有眼无珠。自然界里、人类自身的真实存在被否定的不算不多,被强行肯定的也颇为不少。谁折了美人的腰,谁碎了美人的脚,谁用了毒药当仙丹,谁用了血肉染沙场。如果人无法与本体契合,那么生命就永远指向未知的可能与未知的偶然随机。武断的准则并非真相,以之为模板,对虚假进行复制非但没有意义,也是对本体或存在的最大背离甚至是恶毒地主观割裂。
每个人仅有一生,不能重复,不能预知,如果找不到中天的北极星,就只能迷失,走向无尽的未知,他可以拒绝无所适从,可以拒绝媚俗,可以拒绝武断的纲常、习俗,在轻与重、灵与肉、存在与虚无之中浪迹萍踪,乐天着、纠结着、无动于衷着、抗争着、悔过着失重了的生命之轻;但它应该是自由的,自由于真的假,它也是不自由的,不自由于本体的真。可是,无论是否愿意承认,人,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种生命之轻,即便那是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。无法承受,也一直在承受,直到契合了本原,找回重力。契合本原早有妙决,那妙诀有如洪荒山川一样面对着失重的人们,他们或是无眼、无面、无头、无心、无手足、无灵魂、或是有膜拜、有惊异、有怀疑、有傲慢。而那有可能被老子见过的真神却一直千刃壁立,直到如今,神会不会纳闷:有天、有地、有性灵,认识自己真的有那么难吗?不是我给他们的命题太难,就是我用自己的作品证明了自己太蠢。
决云:
“致虚极、守静笃、万物并作、吾以观复。夫物芸芸、各复归其根、归根曰静、静日复命、复命曰常、知常曰明。
不知常、妄作凶、知常容、容乃公、公乃全、全乃天、天乃道、道乃久、没身不殆。”